沈曉軍把梁鸝叫到身邊,面容嚴肅道:「外婆講的一點沒錯,你是大姑娘了,不能隨便去親男孩子。這社會上有許多小流氓,阿鸝長的好看,他們想坍儂占你便宜,不止給發卡了,還會給你好多錢、金銀珠寶、房子車子,你要什麼就給你什麼。」
梁鸝偏頭聽著,有些不相信:「就為我親一口,會給我房子車子?」那真是便宜陳宏森了。
沈曉軍抹一把臉:「他們當然不止要親一口,還要儂的身體,玩膩了再摜脫拋棄……」張愛玉踩他一腳,愈發說的不像話,她拉梁鸝側坐在自己腿上:「外面不止有小流氓,還有花花公子,專門傷害女人,喜歡你時,百依百順,要啥有啥,不喜歡了,又打又罵再後一腳踢開,讓你痛苦傷心的要命,所以阿鸝要學會保護自己,不能隨便和他們親近,被佔便宜,香面孔、香嘴巴、摸身體,牽小手、脫衣裳皆不可以。」
梁鸝問:「陳宏森也不可以么?」沈曉軍濃眉一皺:「尤其要嚴防死守他,這要在古代,你香他面孔,就要嫁給他做老婆!」
梁鸝唬了一大跳:「我才不要給他做老婆!」
寶珍在旁邊聽了半天,忍不住鳴不平:「為啥,陳宏森不是蠻好的嘛!地主家裡的傻兒子,還不傻!」
沈曉軍道:「你就看中他家有幾個錢,等阿鸝長大,外頭比陳家大富大貴的人家多了去,到那時排著隊到我們家來求娶!要多風光有多風光。」隨手擰開電視機,正在播放《射鵰英雄傳》。
寶珍朝張愛玉道:「這個阿哥病的不輕!腦子燒壞特了!」
梁鸝又問:「啥叫花花公子?」沈曉軍道:「就是以在現在上海灘一些有錢人家的兒子,整天只曉得吃喝玩樂,追女孩軋朋友,喜新厭舊,沒個定性。」他覺得應該說的更形象些:「像陳宏森這樣的,用發卡騙儂香面孔,花花公子!記住沒有?」
「又瞎講!」張愛玉打他一下,指著電視笑道:「裡面的歐陽克,他就是花花公子。」
梁鸝討厭歐陽克,把他們的話鄭重其事地記住了。
寶珍有吃消夜的習慣,她拎了鋼盅鍋出門去買柴爿餛飩,走到三樓,忽然聽見腳步聲,朝下看雪琴正走上來,想躲避已是不及,四目相對,都有些許不自在。
燈泡如一隻倒掛的鴨梨,氤氳著昏黃光芒,寶珍硬著頭皮繼續下樓梯,雪琴垂首不語,兩人擦肩而過時,寶珍聽到一聲短促地「嗨」,迅速抬起眼睛,雪琴也在看她,不知怎地就鬆口氣,互相笑了。雪琴把一個緞綢小袋遞給她:「這是送給阿鸝的頭箍和發卡,她走時忘記拿了。」寶珍打開袋口看了看:「阿鸝為啥要給宏森香面孔?」雪琴忍俊不禁:「宏森挑了只發卡,見阿鸝很歡喜,就講可以送給她,但要香面孔一記。」
「小色胚一隻!」寶珍笑罵,拿出發卡對著燈打量:「好看倒是真好看!」雪琴也附和:「阿弟會得挑東西,我有時拿不準也要問他。」
「聽說他考進盧灣中學了?」
「嗯!就看他整日里打籃球游泳搭樂高,學習沒見花功夫,能考進屬於運道好額!」
「這也是一種本事。宏森以後肯定有大出息。」寶珍微頓,側耳傾聽:「不過伊嚎起來也蠻坍招勢丟人!聲音哈大很大!整棟樓皆聽見。」
雪琴捂著嘴笑:「伊故意的!曉得姆媽顧面子,打幾下也就算罷!」
“聽說你們打算十月一號結婚?”
「嗯!本來讓伊大阿哥先結,大嫂娘家比較迷信,索性我們這邊先結掉算了。」
「那…….你們打算住到啥地方?」
「住到浦東去,買的伊表叔的房子。」
她倆人心平氣和的聊著天,直到雪琴朝自己胳膊拍了拍:「樓道里蚊子真多!你去買消夜么?」
寶珍嗯了一聲:「雁盪路口有賣柴爿餛飩的攤頭,新來的,湯用母雞熬的,鮮的眉毛落下來。你要麼和我一道去?」
雪琴搖搖頭:「我剛從北京學習回來,困的要命,想早點休息。」倆人前後走到兩樓,寶珍道再會,繼續往下一樓,忽然聽雪琴道:「寶珍,對不起!」對不起什麼,心底都有些惘然,不過並不重要了,寶珍沒有回頭,只是朝後揮揮手,穿過灶披間,嘎吱推開門,雨已經停止,弄堂狹長的一縷天,有零星幾顆星星閃爍。阿鸝說新疆的夜空像寶藍色的絲絨布,布滿密密麻麻的星辰,她有些懷疑,小孩子說話總加了許多自己的幻想,把什麼都能說成童話世界。
一陣穿堂風吹過,解了潮濕陰悶的空氣,有一種說不透的清新涼爽,這天是快要出梅了!但酷暑也將緊隨而至,她為此時能把握住這份無人察覺的涼意而心情大好。牆面爬著亂七八糟的電線,像蛛網一樣,卻也會在某處結出一朵燈花來,靜靜照著一堆烏黑的煤球、搪瓷缸里幾根碧綠青蒜、還有誰家忘記收回的馬桶,孤零零倚牆靠著,一聲嬌笑從未關嚴實的窗縫裡鑽出來,卻又嘎然而止,是意猶未盡的風情。
寶珍回想著方才和雪琴說話的心境,彷彿從沒有起過什麼罅隙,但確實睜睜地有幾道抓痕,如貓爪子撓過般,尖銳的刺痛已經好了,可要全然不見,還需時光慢慢去磨平,但她們還年輕,有的不就是大把的似水流年么!
梁鸝一早在弄堂里水龍頭邊刷牙齒,一瞟陳宏森從外面晨跑回來,滿頭大汗地湊到水龍頭底下洗臉,就起身往另一側去,陳宏森真是奇了,這些天見到他東藏西閃的,哼,偏不讓她得逞。
一個箭步展開手臂攔她面前:「嗨,躲著我做什麼,又不會吃了你。」梁鸝瞪他一眼:「小流氓!」
陳宏森怔了怔:「什麼?」
「花花公子!」
陳宏森恍然大悟,往事不堪回首:「我也很慘啊,讓你香一記面孔,被姆媽的藤條抽得都是傷。你瞧,給你瞧!」他掀起後背衣服:「看到沒,藤條印子!」梁鸝抿嘴偷笑:「活該!反正我不要理你了!」
陳宏森齜牙道:「你敢不理我,我就四處嚷嚷,你香我面孔。」
梁鸝不笑了,一跺腳:「你敢亂說!我就告訴你姆媽,再抽你一頓。」
「讓我不說可以,再香我一記面孔!」
梁鸝臉也不洗了,收拾起盆子氣嘟嘟的回家。
陳宏森笑洒洒跟在她後面,嘴裡哼起歌來:「夏天夏天悄悄過去留下小秘密。」
燒泡飯的爺叔撳著鍋蓋問:「啥小秘密?」
陳宏森接著唱:「壓心底壓心底粉紅色的回憶不能告訴你…….哈哈!」